风

冬日转眼过去，三月草长莺飞，山花烂漫，泉水叮咚，燕子衔泥筑巢，整个琅琊山都鲜活了起来。

春日阳光正好，梅长苏着一身淡青色衣服，用半透明蓝色发带松松地挽个发髻，一头如漆乌发披散下来，微风吹拂鬓角发丝飘然，在院中桃花树下石桌旁安静坐着，手执书卷安安静静地看书，时而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拿起小小的茶杯啜饮，阳光透过桃花洒在他的身上，上好的布料泛着淡淡的光泽，粉白的桃花落在他的头发上、衣服上都没有拂去，恐怕蓬莱仙人见到此人都要自惭形秽了。

“我的梅大公子，你是不是真打算成仙啊？”

一身白衣手执素扇的公子急吼吼地朝他走来，用扇子敲了敲梅长苏的头，

“你小子倒是知道怎么享受，我蔺大公子忙得要死要活你小子在这倒是清闲自在！”“唔，痛！”

梅长苏摸了摸被蔺晨敲过的地方，“你能不能每次来都敲我头啊？敲人家头会长不高的！”

“我的梅大公子，你还嫌自己不够高是吗？你小子可真是厉害，我本来以为你身体受损也就这样了，没想到你小子身体不好就罢了，竟然还长个！竟然还比本少阁主高了那么一丢丢！本少阁主不高兴了！”

蔺晨两手一揣，背着梅长苏坐下来。

“那还不是你少阁主的功劳啊？功劳簿里我可都记着呢！”

梅长苏上前拉拉蔺晨的衣襟。

“去去去，别这么拉本少爷，没羞没臊的，”

蔺晨甩甩手，没有转身，“功劳簿呢？拿来让本少爷看看你欠了本少爷多少！”

梅长苏往蔺晨前面凑了凑，指指脑袋，“在这呢！”

蔺晨转过身来，“得得得，你梅大公子的功劳簿我可上不起，赶快划掉！划掉！”

蔺晨看梅长苏桃花未拂，一身淡青色长衫，春风吹拂着柔软的发丝，平日有点透白的清秀面庞慢慢有了血色，蔺晨对自己的医术越发得意，拿过来梅长苏手中的茶便一饮而尽，“喂！茶品呢！”梅长苏不满道。

“怎么，我蔺少阁主还不能从你梅大公子这讨杯茶了？”蔺晨皱了皱眉，“你怎么老喝一种茶？”

“怎么？蔺少阁主觉得我只喜欢牛饮白水？”梅长苏抚掌，“你要是喜欢牛饮白开水的我倒是有个现成的，要不把景琰抓过来陪你喝水？”

“好啊！要不这样，殿下现在看到的我琅琊阁少阁主亲自打造的美人儿就是你的发小。怎么样？吓不死他萧景琰！”蔺晨笑道。

梅长苏又到了一杯茶递给蔺晨道：“我从小就喜欢武夷茶，后来跟随父亲在军中没有条件，什么水都喝，但还是怀念武夷茶的味道，倒是景琰不觉得什么，他只爱喝白水，我当时还打趣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水牛。”

“哈哈水牛！”蔺晨笑倒，“还真符合他，牛一般的脾气。他要是脾气没那么倔，又怎会四处征战不回金陵呢？”

“这对他也未尝不是一种保全。对景琰来说，金陵反而是更加危险的。”梅长苏喝一口茶淡淡道。

“他四处征战，你从来没有为他担心过？”

“担心是没有用的，景琰治军甚严，我怕在他身边安插人的话被他的人查出我。更何况若无大的战事，他还是没有问题的，而赤焰至少让大渝重挫，景琰暂时不必面对这个强敌。”

“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不告诉他了？”

“告诉他做什么，你刚才也说了，这种事情太过惊骇，还是别吓唬他了。”梅长苏笑道。蔺晨看着淡然的梅长苏，想起他当初刚带回梅长苏的样子，仅仅一年多，恍如隔世。

“怪不得……”蔺晨仔细看着喝着茶的梅长苏。

“怪不得什么？”梅长苏抬头问道。

“长苏，你有么有想过，即便没有那场横祸，你也会变成梅长苏？”

“怎么可能？你不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子吗？”梅长苏挑眉道。

“其实茶品即人品，从一个人爱喝的茶中可以看出来他是什么人。就比如你说的你那个发小靖王殿下爱喝白水，而你林殊却爱喝茶。虽然你们从小一同长大对彼此非常熟悉，但你们却始终不是同一种人。”

梅长苏蹙眉。

“靖王殿下爱喝白水，他应该是脾气倔强认准死理便不会低头的人，从这几年他的行事上来看，也确实如此，自然这不是不好，而是和你不同罢了。”

“你爱喝武夷茶，这武夷茶虽然种类繁多，但真正极品却很少，也不容易烹好，真正的极品武夷茶，醇厚却清冽，层次丰富，多一份太厚，少一分太薄，非茶道高手不能烹出，非经历过沧海桑田之人不能品出，可你从小就深谙茶道，还非要喜欢这武夷茶。”

蔺晨拿起茶喝下，砸了一下嘴，

“我走遍名山大川市井街巷，什么人没见过，什么茶没喝过？可你烹茶的味道，却是独一份儿。明明甘甜清冽，却有一丝悠远沧桑。人人都道林家小殊出身高贵、天纵奇才、武学超群、性情飞扬，可在我看来，那只是梅长苏的皮罢了。”

蔺晨盯着梅长苏，“或许梅长苏才是真正的你，只是你的七窍玲珑心肝连你自己都忽略了。”

难道我终究会变成梅长苏吗？他自己想不通。

“我看人一向很准没错的，等着瞧吧哈哈！”

蔺晨拍手站起来，往桌上扔了一把剑，

“来，陪本少阁主练剑！”

“我的身体可以练剑了？”梅长苏看着蔺晨诧异道。

“我蔺晨说可以就可以，只是长苏，这次我要见识你们林家的剑法。”

梅长苏一手拿着剑柄，一手握着青色的剑鞘，利落地拔出宝剑，他仔细抚摸着剑身，这把剑灵巧轻盈，手指一敲，清脆的龙吟传来。由于内息全摧，梅长苏只能在地上和蔺晨对战，一白一青，在粉白的桃树下衣袂翩然，青丝飘飞，发带翻腾。蔺晨舞剑为江湖路数，潇洒飘逸，而梅长苏却使出林家剑法，随无内力，但招式凌厉狠辣，以至于蔺晨不得不十二分精力来应对梅长苏的招式。他们舞剑越来越快，梅长苏的眸子也由温和变得兴奋起来，脸上也渐渐抹上一层薄红，他们舞剑的气流震得桃花纷飞，从远处看实在是美极了。慢慢蔺晨减缓速度，梅长苏也由于体力不支缓了下来，二人停下来，将剑收在身后。梅长苏显然还没有从舞剑的兴奋中缓过来，做下之后迟迟不肯将剑归鞘，抚摸着剑身眼睛闪亮。

“不知道你爹和我爹当年对决是怎样的光景，”梅长苏看着剑痴痴地说。

“只是如今我内力全失，恐怕也打不出我爹当年十分之一的风采了。”

“他们有他们的风采，你梅长苏的风采却丝毫不差，”蔺晨见梅长苏黯然说道，“其实从你前些日子指导我剑法，我便能够想象出林家少帅是何等风采，今日已见林家剑法，我蔺晨不留遗憾。”

“只是虽然你梅大公子的风采，我是第一次见，可是林少帅的风采，我可不是第一次见。”蔺晨笑道。

梅长苏一挑眉，“哦？莫非蔺少阁主走南闯北的时候见过林某？”

“哈哈你小子果然不记得了，你还记得这个吗？”蔺晨一摊手拿出一个玉坠。

“这是我的玉坠，怎么？”梅长苏眼神一滞，“难道你就是……”

蔺晨大笑，“你小子也是够了，赢了我就罢了，还哭！”

“要不是你从我身上抢走玉坠，我怎么会哭！”梅长苏不忿。

“比武是你赢的我，可谁让我轻功好呢！”

“你小子还说呢，抓起我的玉坠就飞，仗着我小追不上你是吧，结果呢，我爹还偏向你说送出去的东西怎能要回？我何时送给你了！”

蔺晨手一收，“当时你拿不回去，现在也甭想拿回去，送出去的礼物嫁出去的女，要不回来啦！”

 “你听听，这什么比喻，是少阁主说的话吗？这分明是登徒浪子！”

二人哈哈大笑。

“之前便听说过林家剑法的威力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”蔺晨感叹道，“虽然我没少见识江湖剑法，只是如此凌厉招招致命的却很少见。”

“可惜我内力全摧，再也发挥不出林家剑法的真正威力了。”梅长苏叹息，“蔺晨，你可愿我把我林家剑法传授与你？”

“哟！天上掉馅饼啦！”蔺晨笑道，“你舍得？”

“我内里全摧已无法继承了，蔺晨，你就算帮我把剑法传下去吧。”

“得得，算我帮你的哦！记得在账本上再记一笔。”蔺晨得意道。

“好，”梅长苏笑道。

梅长苏虽无内力，但招式仍在，只见梅长苏执剑教蔺晨身法，在蔺晨练剑时也时常指导纠正，只见梅长苏负手站在树下，指点蔺晨剑法，蔺晨上下翩飞，也真是热闹。

就这样，梅长苏看蔺晨给他表演了半天的舞剑，此时坐在树下二人石桌旁，两把剑放在石桌上。

“你梅大公子倒是悠闲，本少阁主被你折腾地累死了，”也不顾少阁主的形象端着茶杯一杯一杯牛饮，

“多谢蔺少阁主精彩的表演，实在漂亮极了！”梅长苏打趣道。

“近几日我就跟林大少帅学剑法了，你可别想跑！”

“琅琊阁可是蔺少阁主的地方，我能跑哪？”梅长苏笑道。

“你也不是不能练剑，适当的时侯我可以陪你，”蔺晨说，“但是切记，舞剑要适度，忌用力和劳累过度，本少阁主可是看着呢，别一兴奋了就没个轻重！”

 

“好，好，蔺少阁主说什么梅某都听。”

梅长苏拿起蔺晨的剑，紫色的剑鞘比他自己的剑略重一些，他缓缓拔出一截，仔细摸着，“真是绝世好剑，有没有名字？”

“没有，等你梅大公子起呢，”蔺晨调侃道，“不要告诉我你读这么多书连个剑名都起不好啊。”

梅长苏白了蔺晨一眼，“啰嗦，我刚才就把名字起好了，你那把叫紫电，我这把叫青霜，如何？”

“好，双剑合璧，叫紫青宝剑如何？”

梅长苏……